禪宗是中世紀中國最大的佛教宗派,至今影響甚廣。本書精選敦煌壁畫中屬於禪宗範疇的楞伽、金剛、思益梵天所問、密嚴、天請問五大經變畫,形象地詮釋禪宗 “虛”與“靜”的義理和內涵,表現釋迦牟尼佛弘揚佛法的主題,畫面各有差別。書中還穿插的生動有趣的警喻故事畫,真實地反映中世紀中國社會各階層的生活狀況。
全面系統詮釋禪宗經典的敦煌壁畫
禪宗是以靜修為旨歸的中國佛教宗派之一,因主張修習禪定,故名。從初祖菩提達摩弘揚禪法,到唐代自成一宗,千餘年傳承不絕,成為在中國流傳時間最長的佛教宗派,禪修思想更予國民莫大影響。楞伽經、金剛經、思益經和密嚴經等禪宗經典,大多主張世本虛無,強調靜修求解脫,它們不僅在禪宗的發展過程中起過重要作用,而且對敦煌佛教發展影響深遠。從唐朝中後期開始,敦煌的善男信女以上述諸經為題材,創作出大量禪宗壁畫,流傳至今,敦煌石窟成為中國現存禪宗壁畫品類最齊備的地方。
一、禪宗的興起
禪,梵文意為運用思維活動進行的修持。作為以靜修為旨歸的佛教宗派,禪宗的興起,與中國中世紀統治階層對土地的瘋狂佔有現象緊密相聯,加之南北朝時北方少數民族向中原大舉進攻,失去土地和家園後流離失所的流民是禪宗產生的土壤。
土地是農民生計之維繫,失去土地,就意味著失去家庭,失去正常的生存條件。南北朝時,統治階層為擴張土地展開混戰,農民失去土地和家園,大量流民湧現, 到處流動逐食。 當時的僧侶、寺院受到統治者一定程度上的保護,流民便湧入寺院,削髮為僧。當寺院不足以容納時,部分無寺可居的僧人,只得流向社會, 成為遊僧。他們需要為自己的這種遊蕩乞求的傳教方式找到佛理上的支持。
流民與遊僧物質上一無所有,根本無力改變當時的現狀,要解脫困苦唯有指向內心。楞伽經宣揚“一切佛語心”,強調以心為本,主張向內心求解脫的修行方式,楞伽經自然成為他們所願尊奉的重要經典。此外,當時的流民蓄徒聚眾,從山野到城邑,遊止不定,楞伽經強調遊化,倡導在鄉野修行,“宴坐山林”,無疑為這種遊化行為提供了理論上的支持,也是遊僧選擇奉持楞伽經的重要原因。當然,正是由於楞伽經主張遊化,遊僧們為實行楞伽經的主張,便在社會上四處遊化,反映了一種為行動尋找理論、以理論指導行動的雙向互動關係。這些信奉楞伽經的遊僧被稱為“楞伽禪師”。當時南方戰亂較少,北方的楞伽禪師大規模地向江淮、東南、嶺南等地區移動,他們在遊化中吸引更多的信徒,在社會上的影響日見擴大。
及至隋唐,社會趨於穩定,客觀環境的改善使得遊化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 楞伽禪師道信(公元 579~651 年)便在黃梅雙峰山定居下來,提倡禪務並重,在固定的地方既修禪又耕作,自給自足。由此,作為一個宗派,禪宗的雛型開始出現。到五祖弘忍時代,這個隱居山林三十餘年的黃梅禪僧團,公開於世,並迅速發展,此時金剛經成為禪宗傳法的主要經典。安史之亂後,禪宗分裂為南北二派,南宗領袖慧能重金剛經;而與楞伽經思想相近,宣傳諸法空寂、本無生滅的思益經則為北宗神秀等所宗要。有唐一代,禪宗勢力遍及全國,楞伽經、思益經、金剛經、密嚴經等這些在心性修養方面更全面、理論體系更精緻的經典在禪宗中的地位漸隆,被廣泛信奉。密嚴經所強調的“觀行”、“正定”禪觀,就深為敦煌著名禪師摩訶衍所重。
二、禪宗在敦煌的傳播與興盛
禪宗由內地傳入敦煌,重要傳播者之一為著名禪師摩訶衍。唐開元年間摩訶衍在長沙岳麓寺修行,先後師從兗州降魔藏、京兆小福、西京義福三位禪師,此三禪師都是禪宗北宗神秀的法嗣。摩訶衍後又拜投在南宗荷澤神會門下。摩訶衍到敦煌的時間不詳,估計是吐蕃佔領敦煌之前,隨大批唐軍退守到敦煌的。他在敦煌弘法多年,影響深遠。敦煌遺書王錫撰《頓悟大乘正理決》記載,公元 792~794 年摩訶衍奉吐蕃贊普赤鬆德贊(公元 755~797 年在位)之命,赴拉薩與印度僧人蓮華戒辯論禪法。辯論中摩訶衍說他一生唯習大乘,所修禪法依據為《大般若》、《楞伽》、《思益》、《密嚴》、《金剛》、《維摩》、《大佛頂》、《花嚴》、《涅槃 》、《寶積》、《普起三昧》等大乘經文。大約貞元十二年(公元 796 年)摩訶衍由吐蕃返回敦煌,被授予“蕃大德”稱號。
在摩訶衍的影響下,敦煌出現了一批禪師,弘揚禪宗。如在吐蕃佔領時期“遷知釋門都教授”、在張議潮收復敦煌後又任河西都僧統的名僧洪 A3,即研習六祖慧能所倡“頓悟”禪法,“知色空而明頓悟,了覺性而住無為”,聲名遠播;北宗神秀、普寂一系的敦煌乾元寺大德法律闍梨張金炫也通曉禪學;繼洪A3為河西都僧統的法榮禪師,主張向“五乘之奧探玄,七祖之宗窮妙”, 又云:“南能入室,北秀升堂。”這?的“七祖”、“北秀”指禪宗北宗神秀,“南能”即是南宗慧能。
由於這些禪師在敦煌廣泛宣教,楞伽經、金剛經、思益經、密嚴經等禪宗經典在敦煌得到推廣。前面提到的《頓悟大乘正理決》中,共計引用 20 餘種大乘佛經,其中引用次數最多的是楞伽經,共計 31 次,其次是思益經 11 次,金剛經 9 次,密嚴經 4 次。在另一卷敦煌遺書《頓悟大乘正理決長編》前 132 行中,楞伽經出現 14 次,思益經出現 6 次,密嚴經出現 8 次。而一般民眾中也出現了很多禪宗信仰者,從莫高窟壁畫中的諸多供養人題記中可見一斑。如“修行頓悟優婆姨如祥一心供養”、“女頓悟大乘優婆姨十二娘一心供養”、“頓悟賢者朱三一心供養”, 這些題識都說明供養人是信奉禪宗的。
三、禪宗壁畫品類齊備
楞伽經、金剛經、思益經、密嚴經等在敦煌的流行,極大地推動了敦煌禪宗壁畫的興起,楞伽經變、金剛經變、思益經變、密嚴經變等不斷出現,可謂品類齊備。據統計,敦煌現存楞伽經變 11 鋪,最早的出現於中唐﹔金剛經變 18 鋪,都是唐代的繪畫作品,其中有 13 鋪繪於吐蕃佔領時期(公元 781~848 年)﹔思益梵天所問經變現存 15 鋪﹔密嚴經變在敦煌現存數量不多,總共 4 鋪。本卷將表現禪宗思想的楞伽經變、金剛經變、思益經變、密嚴經變匯集於一書。
除收錄上述禪宗壁畫外,本卷還將屬於唯識宗一系的天請問經變附帶收入。這是因為,歷史上禪宗與唯識宗雖是兩大不同佛教派別,但在敦煌它們卻結合得甚為緊密,唯識宗尤其重視天請問經,許多著名禪師既深修禪法,又洞達“唯識”。敦煌壁畫中 30 餘鋪據天請問經所繪的天請問經變,與禪宗壁畫亦有不少共通之處,故而收入本卷,以饗讀者。
值得重視的是,這五大經變均是描繪釋迦牟尼佛在向眾菩薩、天神等宣講佛法,大都為宏幅巨制、場面恢弘。不僅人物眾多,關係複雜,而且經義深奧、富於哲理。這些經變畫題材既不見於古代印度和中亞地區的石窟,中國新疆等地的石窟或佛寺中也沒有出現,更不見於中國古代畫史的記載,因此它們應該是古代敦煌畫師以義理深奧的諸經為依據,獨創的經變壁畫傑作,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彌足珍貴。為了闡述和詮釋經文,在這些經變畫中還穿插著大量引人入勝的警喻故事畫,從多角度真實反映了中世紀中國社會各個階層的生活狀況,成為記錄世俗民風的代表作。
本卷所收的五個經變,前人曾作過定名工作。近十餘年來,敦煌研究院的研究人員對各種圖像資料調查整理,專題研究,對少數定錯名的經變作出訂正。在長期研究的基礎上,本卷勾勒出五大經變的完整概貌,在對經變畫面的解讀、分析方面,作了一些重點深入的探討,較為系統地介紹了數百年間禪宗在敦煌的發生、發展過程,多角度地揭示了敦煌禪宗壁畫的歷史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