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蘇童成名之作,包含了〈一九三四年的逃亡〉、〈罌粟之家〉、〈妻妾成群〉三篇中篇小說。其中〈妻妾成群〉以「大紅燈籠高高掛」之名,被張藝謀改編成電影。1999年香港《亞洲週刊》票選「二十世紀中文小說100強」,《妻妾成群》排名第81。
作者簡介
蘇童
生於1963年,江蘇蘇州人,1984年畢業於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當過教師、編輯,現為江蘇省作協專業作家、副主席。從1983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主要代表作為中篇小說《妻妾成群》、《紅粉》、《罌粟之家》、《三盞燈》,長篇小說《米》、《我的帝王生涯》、《城北地帶》、《菩薩蠻》、《蛇為什麼會飛》、《碧奴》、《河岸》。其中小說《妻妾成群》被改編為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多部作品被翻譯成英、法、德、西班牙、義大利、荷蘭、日、韓等國文字出版。2009年《河岸》獲得第三屆曼氏亞洲文學獎,2010年獲得第八屆華語傳媒傑出作家獎。2010年短篇小說《茨菰》獲得第五屆魯迅文學獎。
答.問(代序) / 蘇童
一九三四年的逃亡
罌粟之家
妻妾成群(《大紅燈籠高高掛》原著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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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問(代序)
1.談談你的創作經歷和早期生活。
頑皮一點說,最早的創作是兒童時代在水泥地上的胡塗亂抹。我曾在化工廠的門口用粉筆描摹了牆上的一句口號「革命委員會好」受到了人們的一致稱讚,那時我是學齡前兒童。
我十歲那年得了場重病,休學在家,終日躺在竹榻上,與浩然的《艷陽天》這部小說作伴,最早讀過的小說就是《艷陽天》,那時候有一奇怪的癖好,在紙上寫下一連串臆造的名字,然後在名單後面注明這人是黨支部書記,那人是民兵營長,其實是在營造人物表。前些年我在家鄉翻抽屜時還找到過一張這樣的人物表。也許這是我對文學最初的白日夢。
我上大學時寫過一陣詩,那時候十個大學生中有九個是詩人。詩歌創作對語言起了相當重要的磨礪作用,至少對我是這樣。我後來開始學習創作小說,在一九八三年的《青春》七月號上發表了處女作(第八個是銅像)。竟然是寫一個老知青的改革道路的,竟然在次年混到了青春文學獎。我拿到獎金後就糾集幾個好朋友在北京的鴻賓樓吃了一頓,以示慶賀。
2.談談外國作家對你的影響。
這是一串長長的名單。他們包括世人皆知的那些大作家。海明威、福克納、塞林格、博爾赫斯、馬爾克斯。
少年時代我曾迷戀過高爾基的《單戀》之類的流浪漢小說。而真正看到的第一片世界文學風景是在上海譯文社《當代美國短篇小說集》中,辛格(市場街的斯賓諾莎)中那個迂腐、充滿學究氣的老光棍形象讓我念念不忘。那時候我在蘇州的一所中學裡上高中。
以我個人的興趣,我認為當今世界最好的文學是在美國。我無法擺脫那一茬茬美國作家對我投射的陰影,對我的刺激和震撼,還有對我的無形的桎梏。
3.談談你自己的作品
這一點最好不談,我深知自己作品的缺陷,別人一時可能還沒發現,我自己先談了就有家醜外揚之嫌。
有時候我像研究別人作品那樣研究自己的作品,常常是捶胸頓足。內容和藝術上的缺陷普遍存在於當代走紅的作家作品中,要說大家都說,要不說大家都不說。
4.談談「流行」和「不流行」的作品的優劣。
這牽涉到對「流行」這詞的理解。「流行」的含義是被時尚肯定,受人歡迎的。排除了文學的其他體裁,流行的小說就是被人普遍接受、對同時代起影響作用的小說。舉個例子,譬如「傷痕」文學、「改革」文學、「尋根」文學。這是八五年之前的流行模式。八六年以後的中國文學起了一種質的變化,一批極具作家私人個性的作品登上文學主峰,它們同樣在短時間內獲得了流行效果。這就像賽馬中彩後,馬和馭手都具有流行的意義。在文學界,這樣的馬有(棋王)、(遍地風流)、(你別無選擇)、(透明的紅蘿蔔)等,這樣的馭手有阿城、劉索拉、莫言等。無疑,他們首先是優秀的,然後才是突然在瞬間爆發的。他們這些作品因流行而奠定了地位,也影響了大批文學作品風格。
所謂「不流行」,當然有兩種含義,一種不流行是作品本身低劣的原因,它無法流行。另外一種,我想就是那些不流行的好作家了,不流行的好作家一般不易受人注意,一旦受到注意並被推崇後他們往往仍然不流行,原因很複雜,似乎他們不具大眾性,不具可摹仿性,他們的個性色彩深藏於作品中,不易攝取,因而產生了另外的效果,不是流行,而是間離,通過間離達到吸引的目的。這樣的作家也可找出些例子,譬如湖南的殘雪、江蘇的葉兆言。
「流行」與「不流行」之間沒有優劣,它們同樣是產生好作品的土壤。
5.談談創作障礙問題,你怎樣對待?
每個人在小說創作過程中都會遇到這個問題。障礙來自各個方面,包括政治方面的,包括他人的,最重要的恐怕還是來自自身的障礙。
一個作家在成功的同時也就潛藏著種種危險。成功往往是靠作家的藝術個性和風格,但是所謂個性和風格很容易成為美麗的泥沼,使作家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一個作家的成功總是貼上某種新鮮的標誌,隨著時間流逝,這種標誌會褪色,失去新鮮的意義。喜新厭舊的讀者往往會產生厭煩心理,而作家不甘心輕易甩掉自己的風格模式(事實上也不太容易甩掉或者突破),許多作家都是停留原地繼續築窠的,就像鳥不肯飛離老窠。以一種固守的心態順應文學潮流。這種自我膠滯狀態常常導致寫作障礙。避免和消除障礙的一個辦法是無所留戀,把自己打碎,重新塑造,一切都從頭做起,這很不容易,需要極大的勇氣。
障礙來自枯萎的心態。如果我使我的每個故事都不同以往,每句語言都異常新鮮,每種形式一俟成立又將其拆散,那麼我的創作會多麼富有活力,可惜的是這實在太不容易了。
障礙是什麼?是作家自己給自己套上的小鞋,穿著擠腳,扔了可惜,扔了要是找不到鞋怎麼辦?這是一種普遍的憂慮。
6.你認為個性風格是怎麼形成的?
成功的作品總是帶有強烈的個性風格的,透過作品可以窺視作家的整個意識領域,當作家把他的作品處處打上代表個人的特殊印記時,個性就從中凸現了,風格也就綽約可人了。好的作家往往懷有對傳統和規範的逆反心理,在作品中對此採取一種強制性的破壞手段,通過文字的暴力奪取自身價值。刻意求新永遠是有效的進攻和自衛的武器。
許多作家的個性風格其實質是個人情結的藝術張揚,它們通常都是反常的有違人倫的,個人情結有時成為創作的潛機,而且具有強盛的爆發力,這一點體現在許多國內外名家身上,不便細說,可以自己去體會,或者說,你可以自由地去窺視。
7.你心中至高至上的藝術境界是什麼樣的?你認為你自己的小說有沒有魅力?
我個人的毛病,總是沉湎於過去生活的枝枝節節,對未來卻缺乏盤算。藝術境界是一種光,若有若無,可明可暗的。我希望達到的境界含有許多層次,我希望自然、單純、安靜、悠遠,我又希望豐富、複雜、多變。它們有一點是共通的,那就是必須是純粹的藝術的。
我讀到的一些優秀作品,它們就有那種我所嚮往的「光」,譬如卡弗的一些短篇,(馬轡頭),(簡單之至),譬如塞林格的(獻給愛絲美),譬如巴思的(迷失在開心館中)等等。我真正喜歡的往往是這樣優秀的短篇。它們對於我是一種永遠的誘惑和動力。
說到魅力,這是個讓人羞澀的問題。某種程度上,魅力是權術詭計的演變。我從來不玩權術,我認為我的作品沒有多大的魅力,但是我不否認在創作上有時耍些小詭計,所以也不能否認魅力也許存在。對於這一點最好心中無數,否則容易矯揉造作、搔首弄姿。魅力是別人眼睛裡的虛物,而小說是實在的,它需要你一字一字地創作,不得矯飾,不得盲動。
8.你怎麼看待先鋒小說和先鋒作家?
吳亮對此已作了嚴密而正直的分析闡述,特別喜歡其中的一個標題,(真正的先鋒一如既往)。
所謂先鋒派文學是相對的,在所有的文化範疇中,總有一種比較激進帶有反抗背叛性質的文化,它們或者處於上升階段,或者瞬間便已逝去,肯家有一種積極意識。「先鋒」們具有冒險精神,在文學的廣場,敲打殘磚餘壁,破壞在創造,以此推文學的發展。
中國當代的先鋒只是相對於中國文學而言,他們的作品形似外國作家作品,實際上是在另外的軌道上緩緩運行。也許注定是無法超越世界的。所以我覺得他們悲壯而英勇,帶有神聖的殉道色彩。對於他們,嘲笑是無知的表現,冷漠是殘忍的表現。我希望人們善良,起碼應該有一種保護嬰孩的正常心理。
真正的先鋒對自己的位置和價值應該有清醒的認識,他們應該有聖徒的品格和精神。所以,真正的先鋒永遠是一如既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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