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就沒有一個觀點可以完整講述所有的故事
我們永遠只能局部觸及他人經驗,「傾聽諸歷史」永遠比「如實講述歷史」更為重要
1911年,「野人」伊許(Ishi)出現在加州一個屯墾者的城鎮,他是族群中唯一的倖存者,被視為「美國最後一位野生印第安人」。人類學家克魯伯為他取了伊許這個名字,將他安置在博物館工作和生活,為參觀者示範雅希人造箭和造弓的技藝。面對舊金山這個現代世界,這位雅希人的態度是好奇與保留參半。至於他感受過哪些恐懼,主要都藏在心裡。1961年,《兩個世界裡的伊許》出版並成為暢銷書,時值二戰後去殖民化的討論及60年代印第安人復振運動,伊許再度成為焦點。1990年代晚期,伊許又登上了報端,這次則是因為加州印第安人要求返還伊許遺骨和遷葬,過程中也重新掀開一段屯墾殖民的暴力史。伊許的經驗謎樣而豐富,而他的生與死在很多不同方面對很多不同的人具有不同的意義。
伊許一度被視為加州原住民消失的象徵,如今卻代表了他們的存續。
長久以來,部落社會或原住民社會被認為注定會在西方文化和經濟發展的暴力進逼下消失。許多人一度認定這個歷史任務將會由(悲劇性的)「種族屠殺」和(不可避免的)「涵化」完成。但到了20世紀末,顯然有些不同的事正在發生。許多原住民確實被殺害、許多語言確實消失、許多社會確實瓦解。然而,仍有為數不少的原住民堅持了下來,適應並重新組合橫遭破壞的生活方式的殘餘。他們選擇性地回溯到深深植根的適應性傳統,在複雜的後現代中創造新的道路。
文化是一個不斷生成(becoming)的過程。
《復返》即是探索這個過程,是如何運用實用主義手段與全球化勢力、各種不同的資本主義和特定的國家霸權周旋。
本書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的三篇文章屬於通論和理論性質,探索今日用於理解原住民的不同方法,主張歷史命運和發展時間的觀念必須加以修正,如此才能解釋這些原民文化復興和社會運動。「第二部分」透過伊許的故事在近一個世紀來的戲劇性發展,傳達了殖民暴力的持續遺產、人類學的歷史、恐懼與療癒、後殖民和解的前景等議題。「第三部分」則是聚焦於阿拉斯加中部原民文化復興的討論,原住民文化資產如何作為原住民文化復興的一環?地方歷史與跨國原民性如何為其祖先文物開啟「第二生命」?
克里弗德處理了三種活躍於過去半世紀的敘事:去殖民化、全球化和原民生成(indigenous becoming)。它們代表不同的歷史能量、行動規模和可能性政治。這三段歷史彼此建構、彼此加強卻同時也對彼此造成困擾,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力量持續貫穿其中,「我們有必要把這一類『大小恰好』的歷史維持在辯證張力中,讓它們同時但非同步的存在。」
「舊的社會團結與文化傳播形式正在重新銜接,在新的脈絡中為不同的受眾表演。創新的都市原民生活實踐有賴來回往返於祖居地與離散地網絡之間。正如二〇一三年那場成功的『別再袖手旁觀』(Idle No More)運動所證明的,『臉書』現已成了部落動員的場域之一。遺產復興與藝術創造如今利用新技術將其文化的連接『再路徑化』(reroute)。⋯⋯若要問這些務實的存續和文化復興作為一股歷史力量究竟意味著什麼仍為時尚早。這是個帶有種族中心主義色彩的問題。試問我們何來立足點可以如此下定論?就目前,我們能說的是部落、原住民或第一民族社會歷經轉化後存活了下來,並且日益茁壯。光是這樣的存在便已經挑戰了長期以來賦予西方文明、現代性或進步敘事的假設。」
【人類學反思三部曲】
《文化的困境》、《路徑》、《復返》是一系列持續的反思,以及對時代變遷的回應。